所谓的“外派立功”，便是给像张乾与关樵这样，在外门大比中冲击失败的弟子的又一次机会。
蓬莱剑宗虽然是修仙宗门，但终究不是无根之木，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。
如此一来，势必就得从凡人中选拔弟子。
并且这些国家还会定期上供，为修仙宗门提供一些生活所需的物资。
因此修行宗门不仅与凡尘国度断不开联系，还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庇佑；互利共赢，各取所需——最起码理论上是这样。
既然要与凡尘国度打交道，免不了就会多出一些需要处理的事务，宗门便会在各个国家设下驻点，派人前往。
一般情况下，这些所涉及到的层面都不会太高，超凡期的弟子便足以胜任。
内门弟子得窥仙途，愿意长久驻扎在凡人国度的很少。而年轻的外门弟子又都盯着大比狂卷，肯定也是兴致缺缺。
故而，最后担子基本上都会落到那些已经在大比中失败的外门弟子身上，时间一长，也就约定俗成。
而他们离开蓬莱前往对应的凡尘驻点的这一过程，便叫作“外派立功”。
理论上来说，外派并不是什么苦差事。
毕竟对于修士本身来说，既然已经在外门大比中失败，自身又资质不足，便是能留在宗门中照常修炼，怕是也难能有所突破。
而外派到凡人国度，虽说修炼上的资源少了一些，却也落得个清净自在，更别提从区区一介外门弟子到蓬莱外派长老的身份变化——虽然后者只能唬一唬那些凡人，在心理上却也足够受用。
外派期间，张乾、关樵等人需要尽的义务当然不只是降妖除魔——其实这天底下也没几个野生精怪能在武都这样的地方蹦跶；更多的还是负责尘世与宗门的物资来往、讯息交流等。
驻扎期有长有短，短则十年五载，长则十几、甚至几十年。
而这年份的差距，便是在“立功”二字上。
宗门每隔五年，便会对所有外派的修士进行一次考核。
考核不是考察他们的修为进度，而是考察他们的工作情况——有点像统计KPI。
将驻点打理的井井有条、所在国度风调雨顺的，自然算表现良好，记上一功；而这几年日夜摸鱼、工作成效甚微的，便会被记上一过。
这其中都是有人亲自前来考核的，一般情况下做不得假。
连续几次考核合格的，便会被召回宗门继续修行；其中表现特别优秀的，甚至还有可能破格进入内门。
这便是蓬莱剑宗吸引弟子们前往凡间的策略，至于显世六宗中的其他宗门，估计也都大差不差。
你问隐世三门？拜托，人家叫“隐世”三门啊……
“也就是说，张乾其实是为了自己能够回到内门，才一直按住楚国大涝的消息不回禀宗门吗？”楚歌有些讶异地挑起眉毛：“可这也太蠢了吧……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？”
“考核总有办法糊弄过去的，反正他有一个好叔叔。”
一旁的尹清冷冷开口，不屑之情几乎溢于言表：“但楚国连续两年遭遇大灾，张乾却毫无挽救之策……他是怕一旦如实回禀宗门，会直接坐实自己的无能。”
“他不敢冒这种所谓的风险，却也恰恰证明了他是一个无能且自私的人。”
“嘶……”楚歌连连咂舌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贯轻言细语的尹师姐话锋如此尖锐。
看来是恨透了这种欺上瞒下之徒啊……
话说，确定我穿越到的是修仙世界吗？怎么感觉有点官场现形记的味道了……
楚歌讪讪地挠着头，突然察觉出一丝异样来。
“我还是有点想不通，老丈……武都离蓬莱才六百多里啊。”
楚歌有些不解地发问：“张乾与你家老爷修为也就持平而已，即便他不让报信，也没办法拦着你家老爷回峰吧？”
“既然没办法传回讯息，那自己亲自走一遭不行吗？”
“况且关樵在蓬莱应该也有师长、同门在吧？”楚歌越说越觉得匪夷所思：“虽然宗门之外无法使用传音木符，但……总有些信物之类的吧？”
就比如独孤芮交付给自己的那枚、已经被捏碎了的玉符。
“话虽如此，但……长老有所不知啊。”
老者见楚歌表情真挚，知道他并非有意刺激自己，心中反而更加替关樵不平起来，一时间话语中都带上了些哽咽：“据宫里御医的说法，丽娘体质特殊，唯独不能染上的，就是这瘟疫。”
“若是常人染了瘟疫算十分苦楚，那么丽娘便是十二分，且病情恶化的也要快上许多；是老爷他一直用灵力维持着丽娘的生机。”
“此间距离蓬莱六百余里，即便昼夜加急，也得耗上近两个日夜；而丽娘的身体，决计经不住这途中的颠簸了。”
“至于长老你说的回报师长同门……”
老者苦笑一声，面上满是不忿：“自我家老爷外门大比失败的那一天开始，他授业的‘师父’便再未正眼看过他一次……更别提那些所谓同门了。”
“竟然做的这么绝吗……”
楚歌听着关樵的遭遇，觉得有些匪夷所思。
但仔细想想，他所遭遇的一切，在这个以“逆天而行”为主题的修仙界来说，似乎又不算稀奇。
毕竟“寿命”与“资源”这两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高悬在头上，很多人都难免变得现实，哪怕是在强调公理与侠义、剑仙辈出的蓬莱。
楚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，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老人，只得跟着长叹了一口气。
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一来，自从见到苏慕云开始，所遇到蓬莱剑宗的大多数人，对他还是充满善意的，更别提自家的美人师父。
尽管点满了傲娇属性，但独孤芮对自己这个“落霞峰首席弟子”的关心，楚歌是心领神会的。
他也一度以为，蓬莱峰上的所有师徒都会是这个样子。
这也是继方平那次后，他又一次瞥见了这个修仙世界的凉薄。
“事情至此，只要张乾不动用宗门信物，便已经是一个死局。”
许久未言的顾昂然突然开口。
他大步走到老者面前，俯下身来，双眼直直地盯着对方：“老丈，我相信你。”
“我再问你一遍，是张乾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禀宗门吗？”
“就为了……自己能回内门？”
顾昂然的语气已经变得无比冰冷，像是腊月里屋檐垂下的冰棱。
“是的。”
老人双手抱头，竟是痛哭了起来，混浊的泪水淌过满是沟壑的脸庞：“老爷已经求了他许多次许多次，可张乾他……”
“无论如何都不愿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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